鹿其

玫瑰啊玫瑰

【群像/全国Ⅲ卷】最后一课

▲盲狙高考作文题 非考卷适用文体

文科实验班私设 勿上升转出 感情戏不是侧重

▲涉及cp:小凡高、云次方、深呼晰、棋昱、洪笛、亦鹤、书香世贾、尧凡、卓玮、权凯、博豹

▲每个老师的话源于《声》第一期和最后一期 以及我亲身经历

▲致敬我所有的高中老师们 我永远怀念那段时光


理科版指路 @不务正业的相声型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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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是场没有实感的漂流。

 



1/



七点刚过,黄子弘凡把还带着热气的早餐甩到张超桌子上,一个伸手站在他面前。张超手里写着题,把鸡蛋灌饼拎起来放到一边,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


“诶诶诶干嘛呢,昨天的数学卷子给我。”


“最后一天了爱写不写吧。”张超还在演算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头也没抬地回他。


“那你还在黑板上写要收。”


“算是有始有终吧。”他顿了顿笔,语气里没掩饰住一声叹气。


黄子弘凡从文件夹里哗啦哗啦地往外掏各科练习卷,他觉得自己的整个高三就这样在这些白色的纸钱中被燃烧殆尽了。好像前一天他们还盼星星盼月亮地搬进唯一一栋带有空调的高三楼,下一秒就已经被推着站在整个耐力跑的最后十米线前。


时间太快了。快得让人忍不住眼眶发酸。




他们班里从来不放倒计时的牌子,可是还剩下几天所有人心里都有数。桌子上的书越摞越高,把可供使用的空间压缩到可以忍受的底线。


连体育生龚子棋都缩短了训练的时间,每天早早地坐在教室的后排啃着笔杆背概念算圆锥曲线的大题。更别说一个个铆足了劲想要冲刺清北的学霸们,张超数学课虽然从来不听讲,但一打铃就开始闷头算压轴题的最后一问,王晰放心他,也就随他去。


黄子是他前桌,两人贴着墙传解题步骤的纸条,卫生委员代玮每天晚上检查的时候都恨不得对着墙根翻上几个白眼。


蔡程昱更是拼命,一年365天不间断地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背政治默写题,早训的学弟学妹好几次以为他是团支部派来的社会主义价值观宣传员。


他在上面背的时候,龚子棋就在跑道上跑步,一圈一圈地从蔡程昱面前经过。


主席台很高,他抓着栏杆往下看,人影都变成很奇妙的俯视角。洪之光拿着秒表站在终点线,在龚子棋每次经过的时候按下。


蔡程昱的高三就是这样看着他一次次奔跑的身影,和着那些文化民主的声音,从初秋走到了盛夏。



 

2/



王晰踩着第一节上课铃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把卷子从一沓教案中抽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黑板上开始画坐标系。“昨天作业都拿出来,早上没收上来是吧,我一会儿下去溜一圈看看都写了吗。”


随着他转身,底下窸窸窣窣一阵躁动,黄子弘凡扯着张超的卷子把他没写出来的几个选择填空胡乱地填上,张超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得满满当当,他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咋舌。


方书剑跟梁朋杰小声讨论着最后一道选择题选B还是D,张超撑着头转笔,没发表意见,虽然他跟他们的选项都不一样。


蔡程昱的卷子早就被后排几个借过去传阅了,他有些紧张地盯着王晰画图的背影,心里默默地琢磨着如果被发现雷同太多要怎么解释。龚子棋用笔戳戳他的后背,蔡程昱向后一伸手把自己的卷子接过来。


“没事,我改了几道题,他们抄的都是我的。”龚子棋把卷子还给他之后就趴下了补眠,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蔡程昱听得清楚。


高杨坐在窗边看着自己整理的错题本,没人敢借他的卷子,向来不走寻常路的解题方法抄了的话一抓一个准。


王晰画完图走下来转了两圈,看着石凯空了一半的大题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头,又拿过黄子的扫了几眼选择和填空的后几题,把黄子吓得屏住了呼吸。他的课代表若无其事地转着笔,像是事不关己。


王晰没说什么把卷子还给他,黄子劫后余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跟隔了几排的高杨对上眼神,漂亮眼睛的男生对他笑笑,白衬衣的校服被风吹起衣领。黄子眨了眨眼睛,小动作地回了个飞吻。


王晰查了一圈后,回到讲台前靠着讲桌开始讲题。他的声音不大,却不爱用扩音器,没人再偷偷摸摸说话,考前的最后一次精讲试卷,每个人不管能听懂多少都在无声地挣扎。


“考场上别紧张,最后考试肯定没有我们平时练的难,”王晰的声音像好听的大提琴,他手指点着自己用红笔写满了的最后一题,


“最后一题做不出来别跟它死磕,前面的小错误别犯就行,张超听见了吗?知道你做得出来,要是送分题拿不住回头我单独约谈你。”


“小高杨你那些讨巧的方法到时候能别用就别用了,我判的话是能给你分,但有的老教师他不认这一套。”


“蔡程昱稳住就行,别紧张,稳定发挥。”


“黄子弘凡,抄了这么多作业了怎么也得有点儿悟性了吧。”他看了一眼睁大眼睛一脸震惊的黄子,旁边方书剑和梁朋杰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王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以后再也不会用到数学这个学科,我也总听有人说上街买菜根本不用到函数和圆锥曲线。从高二接你们班到现在,我教给你的可以说寥寥,但如果有人在这两年里,思维方式或是对数学的兴趣能有些许的进步,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他从讲台前走下来站在所有人面前,正了正衣领,摊开手。


“你们好,我是王晰。我非常感谢两年前的我,能够有幸选择你们班。也非常感谢两年以来大家跟我进行文科数学的学习。你们高中的数学学习,到今天就结束了。以后的路,愿大家都能争当人生的首席。”


他在一片掌声中看着每个熟悉的面孔,梁朋杰的眼眶已经红了,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张超鼓得很用力,眼睛里带着笑意,一如当年第一次在办公室帮他送作业的样子。黄子难得安静地听着,龚子棋也坐直了身子,蔡程昱揪着纸巾擦鼻子。


“最后一节数学课,下课。谢谢大家的有始有终。”

 




3/



时间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7号8号考试,4号到6号放假回家复习,3号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黄子弘凡设想过很多次最后一天上课会是什么景象,但一大早的数学课把他们所有人都推到了现实的面前,告诉他们,所有的设想都不靠谱。


离别,原本以为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词,突然一下子就走到了眼前。


文科班很多人的以后都不会有数学课了,确实是这样。那些和深恶痛绝的函数曲线和艰涩的方程相处的日子就这样走到了结尾,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闭着眼睛想着王晰刚才的那些话,心里堵得慌,难过说不上,却觉得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云嘎走进教室就感觉到了一阵悲伤的气氛,他把课本放在讲桌上,“怎么了孩子们?是不是王晰老师吓唬你们数学会很难了?没事的,历史只要把平时老师讲的都记住没问题的。”


“来,朋朋把昨天选择题答案写在黑板上给他们对对。”他走到自己的课代表身边,拍了拍还在吸鼻子的梁朋杰。


梁朋杰擦擦眼睛,接过答案卷上讲台去板书。他是班里最踏实的孩子,从高一开始每节历史课都认认真真地记了满本的笔记,在大多数忙着刷数学大题英语阅读的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我很喜欢历史。”


后来高二分班以后阿云嘎从毕业班下来带他们,梁朋杰站在自己仰慕了好久的特级教师面前,紧张得满脸通红。


阿云嘎对他鼓励地笑笑,听着小孩儿声音有些发抖但坚定地说“老师,我想当您的课代表”,拍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没人比梁朋杰的历史大题写得更细致,很多刁钻的得分点甚至有时连阿云嘎都不太会注意到。


方书剑忙着把梁朋杰写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简答题抄在对应章节的后面,蔡程昱的课本侧面整整齐齐贴了颜色各异的标记条,张超和黄子弘凡互相提问重要的时间节点,仝卓扯了张纸给代玮画时间轴,两个人头靠头凑得很近,连呼吸都变得暧昧。


阿云嘎在教室里慢慢地走着,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不时有人把他叫住问几道选择题,然后被安抚着不要钻死胡同,脑子要灵活。


课本被翻得厚了将近一倍,黄子弘凡脑子里胡乱地想起高二第一节课的时候阿云嘎给他们放《大国崛起》的纪录片,想起他每次讲起自己的故乡的那些往事时总是眼神格外温柔,想起他办公室里每次有人去问题时总是摆得很整齐的参考书。


“我从不认同文科生要比理科生脑子笨这种说法,”阿云嘎把课本合上,站在讲台上开口,“我自己也是文科生,我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并以此为骄傲。”


“你们是文科生,你们不会学到那些精密仪器的操作方法,不需要去推导过程繁复的算法方程,甚至不能去为祖国科技的进步直接贡献力量。”


“但你们,终究会比他们,更懂得如何生活。”


他笑得温柔,上午十点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打在他身上,像历史的余晖跨越古今为他披上战袍。“这七个多月太辛苦,你们一直坚持下来,已经非常棒了,考完好好休养身体。”


“希望你们永远敬重历史,永远热爱生活。”阿云嘎把书拿起来戳齐,“加油。”



 

4/



“文科真好。”黄子弘凡翘着椅子感叹。


“是啊文科真好,一会儿余老师要默写,是不是更好?”仝卓笑眯眯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沓撕好的默写纸。


“卧!槽!”黄子弘凡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哪本书的?”他一把抓住仝卓的校服。


“余老师说随·机·”仝卓一个闪身去第一排发默写纸了,黄子弘凡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座位上。


“张超,你说为什么都最后一天了余老师还不放过我?”


“有始有终啊。”


“我怀疑晰哥把这句话贴你脑门上了。”



如果把高三所有的政治默写纸摞起来,厚度大概可以超过课本本身。仝卓曾坐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地说,你看一个人政治学没学好,要看他默写纸的厚度。你看一个人爱不爱干净,你就看他袜子的立度。然后被暴起的黄子弘凡追着打。


政治经济文化哲学四本必修书,每本书要背的知识点单拎出来都可以出满满一张卷子,没有哪个文科生考试前不是抱着政治笔记本低头默念。满分56分的二卷,高的人如蔡程昱可以到51、52,低的有可能连10分都是奢望。


黄子弘凡还记得初冬的时候,他背不下来被余老师拎去操场跑圈,洪老师和余老师一起盯着他一圈一圈地计数,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


呼出的哈气在空气中形成团状的雾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什么货币的作用文化自信的意义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


后来是高杨带着他在体育生晨练的时候走圈,两个人踏着熹微从挂满了潮湿水汽的塑胶跑道上一圈圈地走,漂亮少年不允许他谈闲天,手里的书翻到哪一页就问他哪个知识点。答对了就在跑道的尽头给他一个带着牛奶味道的亲吻。



默写纸发下来的时候,他盯着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空白突然很感慨。


余笛老师的红格子衬衣扎在牛仔裤里,他执教已经快20年了,一张娃娃脸却像是从岁月的大刀阔斧下钻了空子。黄子弘凡听着余老师念着一个个问题,手起笔落仿佛已经是身体和大脑的本能反应。


“我一直觉得,我能够遇见你们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这一年多,七个多月,将近二百多天,我也给你们发了二百多次默写纸。”


“无论考场上你们遇到的是什么,是我们默写过的还是没默过的,我都希望你们能够保持平和的心态,仔细分析,不要漏点不要审错范围。”


余笛没有把最后一次的默写纸收上来,他微笑着让大家自行打开书订正自己的答案。然后从自己的教案里也抽出一张,黑色水笔工工整整地写满了他今天所默写的内容。


“我也写了一张。是因为我想告诉大家,我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一起面对三天后的战场。”


“祝大家,好运。”

 



5/



下午第一节永远是每个老师都最不想被排到的时间段。除了简弘亦。虽然他也不想,但他是个好脾气。


没有人不说简老师的脾气在文实的任课老师中排第一,甚至连从不发火的余老师都只能屈尊第二。


“简老师那不叫脾气好,叫与世无争。”方书剑一语道破真相。


似乎确实是这样。下午课上昏昏沉沉睡倒将近一半的人,蔡程昱困得眼皮直打架还是硬撑着没有趴下,他看了眼自己笔记本上的鬼画符,果断地撕掉团成团。


龚子棋早就和周公不知道下了多少盘棋了,蔡程昱犹豫了半天也没舍得叫他。长得能吓哭学弟的体育生睡着的时候也是紧锁着眉头,蔡程昱知道他的腿伤一直没好。


高强度的训练和没日没夜的补文化课是每个体育生的牢笼。他们像一只只困兽,互相撕咬又互相抚慰。没人想主动选择进入牢笼,还不是为了出路。


他叹了口气,用湿纸巾往自己额头上贴了贴提神。



简弘亦三两下在黑板上画了个世界地图,这是每个地理老师的基本功。黄子弘凡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对此赞不绝口,拉着高天鹤对着简老师吹了长达五分钟的彩虹屁。其中高天鹤吹了四分钟,黄子弘凡的惊叹了一分钟。


后来他听说高天鹤偷摸地去简老师办公室开小灶,没几天就把中国地图画了个十成十的像。


教室里的空调开了22度,陈博豪披着衣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课。陆宇鹏从后面小声地叫他,他略微侧了身子回头听,“简佛讲到哪儿了?”


“嗯?你没听啊,我以为你醒着。”


“没有我刚醒,豹哥睡得太香我不舍得叫他。”陆宇鹏压低了声音。


陈博豪眯着眼睛看了眼黑板,回头告诉他,“讲到洋流图了,8比0是重点。”


“嗯?巴比伦?四大文明古国?”陆宇鹏听了个岔。


“啥?巴比龙?”石凯也揉揉眼睛坐起身子,“You got me feeling like a feeling like a Papillon.”


“嘿,鹤儿眼睛快喷火了,别气简老师了。”人工转过头跟他们比了个口型,三个人看到高天鹤投来的眼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简弘亦不紧不慢地把知识点从头捋了一遍,而后他拍拍手,没有对睡着的同学生气,只是让旁边的人叫醒他们。


“还有十分钟下课,我想跟你们说几句话。”他把地球仪拿过来放在手边。


“第一堂课的时候我曾说,只从书本上是学不好地理的。你们还年轻,一定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名山大川,看看江河湖海,要走出去,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你们是文科生,你们的脚步应该永远在路上。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在某个旅途中重逢。”


他郑重地鞠了个躬,一片掌声中,高天鹤对他喊,“简老师!到时候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简老师!”黄子用手拢成喇叭。


简弘亦站在世界地图前微笑,手指搭在地球仪上。旋转的球体像一只转经筒,世界的轮廓在身后,稚嫩的梦想在面前。



 

6/



方书剑去办公室给贾凡拿下节课要用的东西的时候,高个子老师正窝在转椅上吃蛋糕。见他进来,三两口把甜点塞进嘴里。方书剑连忙说不急不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贾凡站起身掸了掸糖霜的碎屑,“没事走吧,今天是方方最后一次来接我上课了吧。”他低头对抱着一堆卷子的课代表笑笑。


方书剑低着头,半晌才挤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


贾凡揉揉他的头发,“别哭。”别哭啊方方,我拼了命才做好心理准备要给你们上好最后一节课,你可别比我先掉眼泪啊。




“蔡尧你冷静一点儿。”刘彬濠看着抱着英语作文本狂背的蔡尧,觉得自己的安慰显得无比得单薄。


“你不懂。”蔡尧一脸决绝地摇了摇头,“按照每次的规律,one by one会轮到我,抽学号会轮到我,直接点名字还是我。不管怎么算,最后上黑板默写作文句子的永远是我。你不懂这种规律,这是贾凡给我下的蛊。”


“......”我觉得贾老师倒不至于对你下蛊。刘彬濠张了张嘴,最后又咽了回去。


方书剑把卷子一排排数好让他们传下去,把贾凡的水杯放到讲桌上就飞快地跑了回去。他把自己埋在臂弯里,梁朋杰担心地推推他,换来一声闷闷的我没事。


贾凡自然是看到了他的样子,他咬了咬嘴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开讲义。


“发给你们的是我整理的词组搭配和作文好词好句,回去放假这三天没事看看,能背就多背几个。我先点个人上来默几句作文。”


“蔡尧来了吗?”


蔡尧在底下翻了个白眼,跟刘彬濠说,快说我死了。


“蔡尧说他死了。”刘彬濠眨了眨眼睛,对着贾凡转述。话音刚落,瘦高个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从最后一排没有灵魂地走到讲台上。


贾凡没太为难他,挑的都是最近默写频率高的词句。粉笔落下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他挥挥手让蔡尧下去,眼睛扫了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对勾。


然后他转过身,“蔡尧,什么在天上?”


“Clouds......”蔡尧心想多久了你还记得这个,当初贾凡那句“你的衣服在天上”让方书剑嘲笑了他整整两个星期。


没想到贾凡摇了摇头,“不,是梦想。”


“也许你们会觉得这是个很俗套的词,觉得我很理想主义,觉得梦想很boring、inexpensive、negligible,但我仍然想告诉你们,梦想很好。”


“我毕业的时候梦想是当一名老师,教书育人。现在我教书快十年了,每次送走一批学生时我都跟自己说,别哭......”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结果我连续哭了快十年......然后一直到现在......”


“非常感谢你们,陪我做了一场非常美的梦。”他的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泪滴滑落。


“现在该是时候了,马上就打铃了,我陪你们这一年也要到结束的时候了。贾凡,和文科实验班的这场路途,结束,打板。”他双手合十在面前拍响。


“Best wishes to all of you.And I love you all.”


方书剑第一个跑上来冲到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浅色的T恤。而后是更多的学生,石凯、刘彬濠、陆宇鹏,他们把他团团围住,像个拥抱的漩涡。蔡尧愣愣地站在最外圈,贾凡看到他,向他伸出大拇指。


“蔡尧。”


“You are the best.”


瘦高个男孩一瞬间红了眼眶,流着泪点头。




 

7/



最后一节课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方书剑才从后门溜进来。他的眼眶红红的,嘴边却带着笑。


郑云龙和他前后脚,他关上前门,什么也没拿,插着口袋靠着讲桌。


“所有人拿出一张纸,默写。”


“我天,龙哥都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还想再看眼古诗词。”黄子一边撕纸一边哀嚎。


“高考给你提前打招呼吗?”张超毫不留情地怼他。


郑云龙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脸紧张地准备听默写的题目。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拿起一根粉笔走到黑板前,刷刷几个大字。“默写内容:班里所有人的名字”


“开始吧。”他把粉笔扔回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边带着笑看着底下明显在发愣的学生。



空气静止了三秒后开始沸腾,黄子伸手要去够方书剑的花名册,被张超卡着胳膊扭了过去。


“别想着投机取巧,黄子弘凡,是不是最后一天又想回到讲桌边上坐着来了?”郑云龙冲他扔了一个粉笔头。


黄子弘凡高三上半学期在被郑云龙勒令坐在讲桌边上,每次近距离听王晰的数学课都感觉头骨在共振。


代玮写到一半停了下来,他按照学号一个个捋下来,到龚子棋这里卡了壳。“龚子棋的棋到底是哪个qi,我的理智告诉我是木字旁,可是我的印象告诉我是衣字旁。”他捅捅旁边的仝卓。


“问蔡程昱啊,他肯定写不错。”仝卓对蔡程昱努努嘴。


蔡程昱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个人的名字,龚子棋三个字曾占满了他厚厚的一个本子,连着少年人的那点小心思,都缩成白纸上的墨色方块字。


“卧槽刘彬濠陈博豪是不是同一个hao啊,我疯了。”石凯揪着头发,纸上的两个名字修修改改划了好几笔。


“敢写错今晚放学别走。”陈博豪扭过头威胁。


“听听听听,有豹哥撑腰你怎么这么了不起?”石凯扯着嗓子暴起,收到李文豹无辜地眨眨眼。


仝卓写得很是潇洒,三两下搞定,“黄子弘凡真的好废笔水,能不能缩句,认真的。”


“人工我头给你打掉!”


“我莫得灵魂了,我现在想起蔡尧的名字就饿。”刘彬濠揉揉肚子。


“坚持会儿,你现在肚子叫出声来龙哥能给你踹出教室。”高杨头也没抬。


“梁朋杰的peng到底有没有鸟??陆宇鹏的peng又有没有鸟??他俩到底谁有鸟??”石凯又一次陷入了形近字的噩梦。


“公然搞黄色!我要举报你并且我有证据!”方书剑受不了地捂着耳朵。


“si凯我nen死你!”



乱乱哄哄终于写完,方书剑把一叠大小不同的纸交给郑云龙。不同的字迹,蓝色或黑色的笔水,落在白纸上,整整齐齐的26个名字。


仝卓、黄子弘凡、方书剑、刘彬濠、蔡尧、石凯、张超、蔡程昱、李文豹、代玮、陆宇鹏、陈博豪、龚子棋、梁朋杰、高天鹤、高杨


郑云龙接着往下看,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群小崽子。


本该结束的16个名字下面,紧紧跟着:


阿云嘎老师、郑云龙老师、贾凡老师、李琦老师、简弘亦老师、星元老师、鞠红川老师、余笛老师、洪之光老师、王晰老师


“臭小子们。”他笑骂出声,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黄子弘凡笑嘻嘻地接话,“因为题目是班里所有人的名字,所以当然也要包括老师们啊。”


“对啊。”


“没错。”


“黄子说得对。”




告诫他们要铭记历史的阿云嘎老师,带了他们三年的班主任郑云龙老师,很容易哭鼻子但也对他们最上心的贾凡老师,高一时努力给他们争取物理实验课的李琦老师,不争不抢却心怀远方的简弘亦老师,温温柔柔地讲述寒武纪生命起源的星元老师,被他们缠着要看化学实验就把瓶瓶罐罐摆满讲桌的鞠红川老师,会让背不出知识点的人去跑圈却一直在操场等到最后的余笛老师,像个大男孩一样跟他们踢球健身的洪之光老师,作业留得最多却会单独给每个人分析成绩的王晰老师。


有的人跟他们的缘分只有一年两年,选择了文科这条路的他们早就注定和物化生分道扬镳,而高三学生又有多少能享受体育课这种奢侈的时间,可那些面孔,却都曾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的高中生活里,把他们从狭隘带向开阔,把梦想擦亮,捧到他们面前。


郑云龙一个个地扫过他们的脸,三年前还显得稚嫩的面容此时都出落得稳重而俊朗。“再看看书吧,有什么问题上来问。”


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谁也没舍得去看表,以前每五分钟都要一次倒计时,现在谁也不想听到下课铃响起。


五点十五分的时候,郑云龙把一叠默写纸收好放在讲桌上,他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身前,看着三天后即将奔赴战场的学生们。


“有人跟我说教书就是一场盛大的暗恋,你付了很多,却不一定收到什么回报。但是我很幸运,做了你们三年班主任。”


“出了这个校门,我们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有空多回来看看,龙哥永远在这儿等你们。”


“最后,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一切顺利,一切都好。加油。”


“文科实验班牛逼!”他右手握拳,给他们打气。


“文科实验班牛逼!”蔡程昱一个嗓子喊出来,他哭得满脸都是泪,声音听起来像是要破音。没人笑他,连平时最冷静的高杨都在偷偷地抹着眼泪,龚子棋梗着脖子不让眼泪掉下来。


“文实牛逼!”“牛逼!”


不知道是谁又开始喊,他们的声音从高三楼里传出去,回荡在整个校园。

 



8/



高三是一场没有实感的漂流。就像你抓不住流水,你也抓不住转瞬即逝的高三。


高考的那两天其实和平常的日子没什么分别,没有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连正午的太阳都被云遮了一半。黄子弘凡出考场的时候看到天边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从远处一直延伸到头顶。


高杨比他出来得早了一些,靠着公交站牌玩手机。黄子向他跑过去,揽着他的腰讨要一个庆祝考试结束的亲吻。


高杨被他粘得没辙,蹭蹭他的鼻尖,被他扣着后脑吻了个结实。


后来领成绩单那天好多往届的优秀学长也回了学校,王晰揽着周深看着成绩条从第一个人念叨到最后一个,张超因为错了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被他踹了一脚才放过。石凯难得及了格,激动得非要跟王晰拥抱,周深在一边笑得几乎打跌。


马佳跟龚子棋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洪之光穿着篮球背心来跟他们约球赛,马佳看着等在一边蔡程昱说诶这小孩儿看着眼熟,跟龚子棋挺好的是吧,走走走一起打球去。


圣权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越洋飞机从北美大陆飞回来,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被石凯扑过去抱了个满怀。小孩儿一整年见不到他几次,趴在他怀里跟他抱怨说班里的几对小情侣天天秀个没完搞得他像单身狗一样可怜。圣权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在额头上印上一吻。


谢师宴上大家都难得喝多了酒,高天鹤亮了亮定好的机票说过两天就跟简老师飞欧洲,余笛的衬衣扣子解开了几个,笑得温柔地靠着洪之光。


蔡程昱端着杯子走到郑云龙和阿云嘎面前敬酒,一杯下去整个人像只刚煮熟的油爆虾。龚子棋头疼地把他安置在沙发上,顺手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郑云龙被蔡程昱的酒量笑到不行,他自己也喝得有点儿上头,嘴里嘟囔着总算送走这帮臭小子了愉快的假期终于来了,然后又扯着阿云嘎的衣服问他先去看海还是先回草原。阿云嘎笑着搂着他说,大龙决定就好。



黄子弘凡好不容易从划拳和摇骰子中脱身,窝在一旁的沙发里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在闹。他忽然想起百日誓师的时候,高天鹤站在主席台上念的那段宣誓词:

笔底乾坤,无人问,拼搏不歇。

数朝夕,几多悲喜,岁月曾记。

卷书畅谈山河色,执笔断定云雨雪。

惜此时,旌旗展宏图,迎风烈。

鹏程远,至苍天;夺头筹,入堂殿。

继策马扬鞭,长街踏遍。

三载春秋成追忆,今朝胜败谁人写。

竞百日,折桂步蟾宫,揽皓月。


语文课代表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操场,那天的阳光很刺眼,他眯着眼睛也没看清高天鹤的表情。每个人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既庄严又热血,他在队伍里跟着人群一起喊着“高三十八班在此宣誓!百日之后!定成辉煌!”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每个人脸上,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举杯,黄子弘凡摇摇晃晃地坐起来跟他们一一碰杯,香槟洒出来,把他的衣领浸得也多了一份醉意。


“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他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郑云龙笑弯了眼睛,高杨向他走过来,牵着他的手,跟他说毕业快乐。


毕业了,终于毕业了,他站在中学时代的终点回头看去,满地碎光,一路辉煌。




岁月冰凉,青春滚烫。


小弗朗士,我的最后一课,也上完了。




 

END

 

 



写在最后:

其实我能回忆起来的高三片段真的寥寥无几,写这篇文章更多的是为了致敬我的老师们,他们都是很有远见很有思想的学者,我也十分幸运,能够成为他们的学生。

天津卷考生,我们政治一卷44分,二卷大题56。蔡蔡考52的那个片段是我一模的成绩。

鹤儿说的那段宣誓词是我当年自己写的,填的《满江红》的词牌。年少之作,见笑。

我当了三年的语文课代表,我的语文老师曾经说,永远都不要停下写作的笔,只要你发声,就一定会有人听得见。

我一直相信这句话,并坚持到现在,也将会到以后。

致敬高三。

希望所有人都有很好很辉煌的未来。


6.9更新

*很巧的是,今天是我语文老师的生日,给她发祝福的时候,她提起我那届的高三。“你们班是课改之前最后一个文科实验班,也是我教过最好的班。”她这么说着。

评论我都一条一条看过了,回不过来请见谅。这篇文送给所有刚高考完的、还未经历的、以及毕业很久很久的朋友们。

谢谢,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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